逃玉奴 第21(4 / 4)
两的财,您就给我吃这些个?您也太会过了。”秋五太太一指戳在她脑门上,“不会过,不会过早叫你们几个给吃穷了!”又说回方才的话上,“好在日子近,量她一时半刻也饿不死。到那日,就是绑也要把她绑上轿,我看她再同我强。”玉漏笑道:“只见过五花大绑卖人的,还没见过五花大绑送姑娘出阁的。”秋五太太把箸儿往桌上一拍,“噢,叫你回来不是为劝她,敢情是专来怄我的是不是?”玉漏不再说了,捧着碗只管把饭菜朝那滞留着笑的嘴里扒,塞了满口的苦涩,也不觉得怎么样,只管麻木地将其统统嚼咽入腹。夜里玉漏无论如何也睡不着,又不敢“醒着”,只得死尸似的睁着眼干躺在床上,连翻身也不敢,唯恐惊吓了玉娇。谁知道玉娇几时动身?她替她数着时辰。远远的有户人家先起来,一定是前头姓焦的那家。是做卖水的营生,比旁人都起得早,在自家井里打上水,两个大木桶装着放在木板车上,吃力地推着送去街上没有打井的人家。赚的钱还不够糊口,所以他们家女人有时候也卖肉,趁男人不在家,就在他们那两间破屋子里。连玉漏也晓得些,他家男人未必会没察觉,不过装聋作哑,大家面上过得去。不然还待怎的,难道真放着一家子老的小的饿死?月光还是那样浓,铺在帐里是一层清透的冰霜,里头嗅得到有股冷气。及至听见隔壁王家也起了动静,知道约莫是将近卯时了。开肉铺的也得早起,要赶在买菜的前头。他们院里有轻微的锅灶响,一定是王西坡那媳妇在烧早饭。玉漏没见过他那媳妇,是她先去的唐家,西坡后娶的妻,后来就是偶尔回来一趟蛇皮巷也无缘得见那妇人。那妇人声音倒是好听得紧,细柔温吞的,“屋里吃去吧,外头站着不冷么?”西坡好像没应声?不应当,他一向对人很有礼,不分内外。大概是听不见,他一贯说话声音低,话也不多,像个读书人。从前和她也是一样,低低沉沉地喊一声“三姑娘”,然后只管把一块用粽叶搓成绳拧着的肉递到她手里,至多再添上两句,“铺子里卖下剩的。”“犯不着给钱。”那媳妇又说:“他们家那窗户还钉着,也不晓得几时才拆。”原来他是在院里望她这扇支摘窗。玉漏感到一点孩子一般的兴奋,然而有什么抑着它想笑又笑不出来。她捱着一份酸楚,有冲动想要爬起来去扒着窗户看。可不用看也知道,那院子里一定是挂着些猪大肠,滴滴答答沥着水,谁的沾满腥气的眼泪。它们终日挂在那里,仰着头看,能遮住南京城的半片天。她的确和玉娇不一样,玉娇以为有情有爱,就能逃出去,逃出去就是自由了。而她老早就觉得这世间根本就是个无边无际的笼子,自由不过是久困于笼产生的一抹幻觉。不知又过几时,迷迷瞪瞪听见院门的门栓落在地上,“光当”一下,就是秋五太太也给惊醒了,须臾即在底下喊起来,“你往哪里去?小蹄子,你给我回屋去!回屋里去!”玉漏在心头骂了句玉娇笨,忙穿了衣裳下楼,见秋五太太正和玉娇在院里拉扯,几下不敌,给玉娇跑了出门去。秋五太太待要朝外头追,玉漏忙赶上前说:“娘的腿脚哪里跑得过她?我去。”秋五太太只恐玉娇卷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走,便一口应下,“快,给把那蹄子追回来,看我不打死她的!”言讫只管慌跑到楼上查检箱笼。